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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7章 業火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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先是從魔尊那裏得到了人死之後能以移魂換體來強行覆活的功法, 後盜取白頭仙,殺害淩懷古,把自己的魂移入淩懷古的身體裏——

這都是金玉坤做的。

都是他做了之後, 由金玉露給他善後, 才能這麽多年都沒出現什麽紕漏。

也就是說, 如果那個時候金樽沒對淩夜說, 要她當心現在這個淩懷古,他恐怕不是她生父, 淩夜或許直到死,也不知道真正的淩懷古早就被金玉坤掉包,不知道她記了那麽多年的人,早就不是本人。

盡管早就預想到那些很有可能都是同一個人做的,但此時此刻, 從世殊口中得到證實,淩夜還是油然而生一種不可置信之感, 覺得這實在荒謬。

究竟是怎樣的原因,能讓金玉坤不惜放棄屬於自己的真正身份,披著別人的皮囊、頂著別人的姓名活下去?

取代別人的人生,這對他有什麽好處?

而世殊還在說道:“他移魂成功後, 以紅蓮業火灼燒你父親的魂體, 燒了三天三夜,燒得你父親快要化身厲鬼,才以降魔杵將你父親的魂體打散。你來之前,我請閻王爺幫忙在地獄尋魂, 半塊碎片都沒尋到。”

說到這裏, 他頓了頓,眼眸微瞌, 似是在平覆心緒。

片刻後方擡眼,繼續道:“我原先想著,集齊魂體碎片,用秘法慢慢養著,總有一天能養好拼湊整齊。再以移魂之法把你父親的魂移回去,就是移成個像重光那樣的僵屍也無礙。誰曾想……”

他搖搖頭,再說不下去,一直冷淡的神容也終於多出點疑似悲戚的意味。

顯然對於淩懷古,他並非表面看上去的那般無動於衷。

到底是他和淩古襄唯一一個孩子。

他當初沒能護住淩古襄,連淩古襄最後一面都沒能見到,如今也同樣沒見到淩懷古最後一面,更沒法讓淩懷古覆活。

魂體這種東西,一旦被打散,那就是世人口中所說的灰飛煙滅,任是閻王爺親自出馬,也無法挽救。

據說仙人是可以的。

可這世上,哪有什麽仙人?

淩夜沈默良久,道:“這些都是和我父親有關的。我母親的呢?”

“你母親……”

世殊也陷入了沈默。

既能查出金玉坤的所作所為,那自然,也能查到和夜言有關的一切。

早知淩夜在淩懷古和夜言二人之間更加看重後者,世殊並未有任何不滿。然而,他終究沒有把他查到的說出口,只道:“我說不出來。還是讓金玉坤和你說吧。”

淩夜道:“怎麽說,他不是不能說話嗎?”

世殊道:“你母親臨死之前給他服下了許多劇毒,讓他終生受盡折磨。還在他識海裏下了封印,一旦他有自殺的念頭,必當痛不欲生,形如廢人,比死更難捱。閉口之毒不過是你母親下的毒裏最常見的一種,中毒之人只要開口說話,就會劇痛不停,流血不停,這才有中了此毒之人永不能再說話的說法。”

實際還是可以說話的。

但要看中毒之人能不能扛住那種痛苦,拼著一口氣把想說的話說完。如不能,那就真的是永遠都不可再行言語。

淩夜道:“如果他一輩子不說話,是不是一輩子就不會毒發?”

世殊道:“那倒不是。只要不解毒,仍會照常發作——依我查到的,他並未服下解藥。”

不止是閉口之毒沒解,他體內的其餘劇毒也皆是沒解。

金玉坤好像在以那些劇毒長年累月的發作來提醒著自己什麽,固執到讓人難以理解。連世殊都覺得他應當是腦子不正常,不是傻子就是瘋子,否則怎能做出那麽多怪異之舉?

當然,世殊並非金玉坤本人,同時也是個思維正常之人,他覺得金玉坤是傻子是瘋子,但誰又能知道金玉坤可覺得自己的行為是不正常的?

就好比天才和瘋子,世人以為是瘋子的人,其實是個天才;而往往自認天才者,才是真正的瘋子。

說話間,世殊帶著淩夜和郁九歌出了石塔,往關押著金玉坤的牢獄走去。

牢獄離石塔很遠,要走好一會兒才能到。淩夜這時終於記起並未和她一起進入世族領地的沈十道,以及沈十道拜托她的事,便問:“那金玉坤和金樽有什麽關系?我聽說金樽快要被你打死了。”

“淩夕是金玉坤移魂前生的女兒。”世殊答道,“我懷疑金樽也是他兒子。”

淩夜道:“不可能吧?金樽雙親死得雖早,但金族族譜裏對他雙親還是有記載的。”

這是還在玉關洞天的時候,金滿堂親口同她說的。

金滿堂說,金樽能養成那樣表面一套背地一套的性子,很大一部分原因出在他雙親去得早,隔代對他的管教因此免不了諸多憐憫與溺愛之上。

金少君為人向來風評極佳,總不能連這都要騙她?

聽出淩夜的質疑,世殊搖頭道:“這點是我疏漏,忘記與你說了。金玉坤當初是被放在金樽祖父名下撫養的,和你說的金樽生父是表面兄弟。”

按照金族裏的記載,金樽雙親死得早,約莫是在金樽出生後沒多久就去了。

——這是個很好的切入點。

試想,早在五十多年前,金玉露就已經做到把淩家並入世族而不留下什麽痕跡,更枉論把金玉坤的長子也放在別人的名下。

淩夜道:“金樽從未說過他父親還有兄弟。”

世殊道:“沒錯,他一口咬定他父親沒有任何兄弟姐妹,我懷疑他是在故意包庇金玉坤。”

淩夜沒說話了。

她只想,不管金玉坤是不是金樽的生父,只一點,金樽骨頭是硬,但也沒必要在這上面硬。

果不其然,到了牢獄,還未去到關押金玉坤的那一座監牢,就聽前頭傳來金樽有氣無力的聲音:“我說了多少遍了,我真不知道他是我的誰。我嘴皮子都快磨破了,怎麽你們就不信?”

循聲一看,不知是被打的還是被餓的,瞧著頗有些面黃肌瘦的金樽被綁著雙手吊在監牢頂梁上。他雙足雖能觸到地面,卻僅僅只是腳尖能觸碰到,比不挨地還要更讓人難以忍受。

這種吊法是,如果不想讓雙手承受太多重量而受傷,就須得盡力踮起腳尖。但腳尖受力有限,且容易抽筋,沒受過特殊訓練的根本撐不了多久,自然而然地就想讓腳跟代替腳尖。奈何綁縛雙手的繩索是特制的,即使用出千斤墜,也無法讓腳跟觸地,就只能讓手腕受傷,實在磨人。

尤其現在的金樽沒有半點法力,連自行療傷都做不到。他身上的傷口被衣服擋著,乍看之下看不出什麽來,只能看到手腕被磨得血肉模糊,繩索也早讓血染透,極其觸目驚心。

他腦袋半耷拉著,頭發跟稻草似的亂糟糟的,和凡間被囚禁的犯人沒什麽兩樣。聽見腳步聲,他也沒擡頭,只憑著其中一道一聽就是世殊的腳步聲,兀自聲音沙啞著道:“又要開始了?世殊,你信不信,只要我能活著出去,遲早有一天,我也要讓你常常被吊著用鞭子抽是什麽滋味兒。”

世殊不答,只道:“有人來看你了。”

“……誰?”

金樽終於擡起頭來。

他是真的沒什麽力氣,頭暈眼花的,認人都費勁。是以他看了好一會兒,才認出世殊旁邊的人是誰,當即道:“我何德何能,竟能讓淩姑娘親自來看我。”

然後目光一轉,轉到再旁邊的郁九歌身上。

同樣是認了好一會兒,才道:“聖尊也來了。我這真是……”

他搖頭自嘲一笑,又微一頷首,算是給郁九歌見禮:“見過聖尊。”

許是因為有淩夜和郁九歌在,這回世殊不僅沒有鞭打金樽,還讓人把他放下來,又命人給他療傷。

靈藥對凡人之軀見效極快,一碗飯還沒吃完,金樽手腕上的傷就已好了大半。

事到如今,落到這麽個地步,也沒什麽臉皮不臉皮的,金樽放下碗筷,背對眾人掀開衣服看了看,見身上的傷也好了不少,這才勉強放下心來,回過身來繼續吃飯,然後邊吃邊問:“姑娘怎麽來這裏了?”

料想他沒註意到金玉坤先她來到這裏,淩夜道:“沈十道說你快被打死了,讓我來救你。”

金樽聽了,瞥一眼世殊,見這人和往常一樣沒什麽情緒波動,不由嗤笑一聲,嘆道:“多謝姑娘好意。只是不管我怎麽說,世殊都不肯放我走,我也是無話可說。”

淩夜道:“是我來得晚了,讓公子多受了這幾天的罪。”

金樽沒聽明白她這句話的意思,正想問是何意,就聽她接著道:“我已經把淩懷……金玉坤帶來了。公子身世如何,一問便知。”

金樽道:“金玉坤?那是誰,我從未聽過。”

淩夜說:“就是代替了我父親的那個人。”

此處人多口雜,淩夜並未明說移魂。

好在當初淩懷古身上的異常就是金樽告訴她的,他一聽就聽懂了。便咽下口中的飯菜,道:“如此,再好不過。”

金樽餓了太久,連吃四大碗飯才略覺飽腹。等他又把剩菜和端過來的幾盤點心一掃而空,徹底飽了,他們總算離開這間監牢,往更深處走去。

越往裏走,守衛便越嚴,到得關押金玉坤的監牢前,更是需要世殊取出信物來,方被允許進入。

因才被關進來,金玉坤身上各處皆是好端端的,沒有半分狼狽。他端坐在榻邊,聞聲擡頭看向他們,神色比世殊的還淡,好似並不為接下來要發生的事有任何擔心。

金樽身子骨還虛著,進來後立即撈過旁邊的凳子一坐,連喝幾大口水後,長出一口氣,對淩夜說道:“不是我說,他真的越來越像你父親了。”

真正的淩懷古,光風霽月,光明磊落,連男人看著都要心生敬佩,更別提姑娘家了。

夜言能那般死心塌地,足見當初的淩懷古是何等的踔厲風發。

只可惜皮囊下的魂體換了一個,代替者再怎樣用心模仿,也終究與原來的人不同。

金樽感嘆著,埋頭又喝了幾口水。

等眾人全坐下了,當先布下數道屏障,免得對話洩露出去,淩夜才道:“我從帝君那裏聽說了不少事。但有些問題還是不解,我想聽你親口說。”又道,“都這個時候了,你應該不會再藏著掖著不和我說了吧。”

說著,隔空一點,神識打入他眉心,用以判斷他的回答是對是錯。

金玉坤沒有動作,只靜靜地看著她。

她指指金樽,直截了當問:“他是你兒子嗎?”

正喝著水的金樽“噗”的一下把水噴了滿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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